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直播售卖“古董”的间剧金白假古直播间里,主播们会通过剧情演绎的本收沧州市某某物流维修站方式进行售卖,并声称只要买下这款“藏品”,割中后续可以升值数倍,老年被高价回收,银换但关于“藏品”的直播具体信息往往没有详细介绍。
文丨新京报记者汪畅 实习生 黄馨悦
编辑丨陈晓舒
校对丨李立军
►本文6630字阅读13分钟
一次偶然,间剧金白假古韦怡一家发现,本收摆满公公房间的割中快递盒里,全都是老年老人购买的“古董”。
韦怡的银换公公今年70岁,是直播一名退休教师,2023年11月开始,间剧金白假古他沉迷于视频直播售卖的本收“古董”。5个月的时间,老人为买“古董”,总共花费了6万多元。韦怡多方寻找专家进行鉴定,才发现这些从直播间购买的“古董”其实是现代工艺品,并不能像主播推销时说的多倍增值。
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售卖“古董”的直播间里,主播们会通过剧情演绎的方式进行售卖,并声称只要买下这款“藏品”,后续可以升值数倍,被高价回收,但关于“藏品”的具体信息往往没有详细介绍。
而“回收”也是一波新的收割。7月8日晚,一售卖“假古董”的账号主动私信记者,声称只要转账2490元,便有人上门签合同,高价回收任何“藏品”,“两天后有人去你家(回)收。”有受害者表示,并不会真的有人上门回收,这又是一笔被骗去的钱。
在社交平台上,这类专门售卖“古董”,收割中老年人的直播间并不鲜见。今年5月,有媒体报道称沈阳康平县公安局打掉了一个犯罪团伙,该团伙利用网络直播售卖假古董实施诈骗。同月,微信公众号“嘉兴公安”也发文称,嘉兴市公安局正在侦查一起直播间售卖翡翠原石的骗局,一位“洪阿姨”上套后陆续购买了43块“原石”。
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国消费者协会专家委员会委员朱巍认为,这些店家的行为已经涉及虚假宣传,属于诈骗行为,更碰触到了网络内容安全底线问题,不利于直播经济的沧州市某某物流维修站良性循环。
老人听信直播间的推销,认为买下的这些“藏品”终有一天会被回收,从而实现增值。受访者供图
“传家宝”是假古董
今年四月,韦怡发现公公昼夜颠倒,白天精神总是不太好。经过询问,才得知他深陷“高价回收古董”的套路中。
老人将存款都搭了进去,又借了亲戚朋友的钱购买。为此,全家上阵劝阻,各种方法都用上了,老人仍然不肯收手,他听信直播间的推销,认为买下的这些“藏品”终有一天会被回收,从而实现增值。大儿子气得要砸碎这些“假古董”,小女儿则指责韦怡一家人没有看护好老人。
“子女说是假的,老人不相信,专家说是假的,兴许能说服他。”为了结束家里的争吵,韦怡决定带公公去鉴宝。
她先是在抖音平台私信了陕西省珠宝玉石行业协会的一位会员,请他直播时帮忙鉴定,又连线了不少鉴宝博主,得到的说法,均是“假的”。有鉴宝博主劝老人,“别把养老钱用在这些赝品上。”
但韦怡的公公还是不肯相信。5月18日,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举行了一场民间收藏文物鉴定的公益服务活动,韦怡得知消息后,立马带公公去了现场。经博物馆的四名专家联合鉴定,公公的这些“藏品”均为现代工艺品,拿去的字画甚至是电脑打印的。此时,老人才终于相信这不是古董,但他依旧坚信这些东西有升值空间,未来的某一天会被高价回收。
韦怡公公的遭遇并非孤例。新京报记者以“直播间古董”为关键词,在黑猫投诉平台进行检索,发现有32条相关案例。这些投诉开始于2022年,涉及金额由千元到万元不等,这些消费者大多都听信了直播间的暗示——有巨大的收藏升值价值,最后多由短视频平台介入协商解决。
2024年5月,微信公众号“嘉兴公安”发文称,秀洲的“洪阿姨”前不久刷到了一个卖摆件的直播间,后来又开始售卖翡翠原石,5000元一块,主播称购买之后会有“缅甸王子”前来收购,出价高达80万元至200万元,为此,洪阿姨在直播间陆续购买了43块原石。
同月,有媒体报道,沈阳康平县公安局打掉了一个犯罪团伙,该团伙通过塑造热爱公益的老板形象,在直播间售卖假工艺品,甚至捏造“海外古董需要粉丝帮忙带回家”的骗局,目前该团伙因涉嫌诈骗犯罪,已被刑事拘留。
韦怡的公公在直播间购买的“假古董”。受访者供图
边演边卖,收割老年人
“为什么这次拍卖会轮到咱们的头上了?这就是天意!”视频里,主播一边展示玉石摆件,一边向“爹妈们”推销,“因为咱们要找齐108位疾苦之人,帮他们脱离疾苦。咱们请的是财神,请到以后想不想把手中的藏品给变卖了?刚刚一个画卖了八十万,一个原石卖了两百多万。”
陈霏的母亲今年60岁,从去年起,她关注的部分账号就以这类剧情演绎的方式直播卖货。有时主播称售卖的“收藏品”是原主人拿来抵债的,包括玉器、钱币、青铜器、银饰、酒、朱砂等,售价在几十元到上千元不等。主播表示,这些“藏品”有很高的升值空间,请粉丝买下暂代保存,后期会去各地开巡展会,上门找粉丝高价回收。
陈霏的母亲想到“古董”后期被高价回收,就能给女儿减轻一点房贷压力,她便在直播间零零散散买了数万元的“藏品”。
韦怡说,这就是这类卖“假古董”专用的话术。有些主播还会打造富豪千金、非遗传承人等形象,说自己的“藏品”没地方放,希望直播间的叔叔阿姨能帮忙守护“古董”,事后会以超过市场价20%的价格回收,或者参加线下拍卖会,将藏品高价拍出。此外,也可以放进博物馆里收租金,每日租金几百元或者一千多元。在韦怡提供的视频中,该主播介绍藏品时称:“拥有它,你家多少口人的一辈子都可以完全躺平。”
为了自圆其说,一些主播还会发布在拍卖会、展销会现场的视频。账号为“张律 自强不息”的主播发布过一条坐在豪车里与外国人对话的视频,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围坐开会,主持人手持一份写有“国际易宝展览中心”项目的文件,并表示“当这个项目完成,就是所有人分一杯羹的时候。”“这个中心的作用,就是让叔叔阿姨们快速得偿所愿。”不过,新京报记者通过公开渠道并未查找到上述展览中心的相关内容。
而另一主播“二牛.砥砺前行(小助理)”则发布多条巡展会视频,在视频中展示鉴定藏品“老票金砖、金卡”“文武财神”的过程,并声称“直接增值50,最终竞拍成功”,但至于是50万还是50%,视频里没有解释。
在这条视频的评论里,有多人评论称他为骗子,要求退款,表示买下东西后就再也没有音信。而在另一条“如果有藏品需要出售的,抓紧时间联系我报名”的视频底下,不少用户在评论中直接晒出自己购买的“藏品”。
为留住直播间的观众,主播还会时不时上架一些“福利品”,“十几元二十几元,吸引一批人留下,烘托一下气氛,再结合藏品回收能卖几百万几千万的话术,老人久而久之就相信了。”韦怡说,公公深信这套话术,想给子女们留下传家宝。
为了更好地收割老年人,“爹妈们”成为这类主播们的口头禅,陈霏说,主播还会加老人的微信,假意关心老人,却又鼓动他们不要听子女的话。
并不存在的“天价藏品”
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自6月底以来,仍有售卖“古董”的直播间在短视频平台开播。被媒体曝光后,主播们在带货时表现得较为谨慎,他们鲜少直接宣称售卖的是古董,而是反复强调其精美与回收价值。
7月9日晚,视频账号“天龙御瓷5号”中主播正在带货,除了展示“宝物”,他还拿出手机展示保利公司的拍卖信息,声称当年高价拍卖的货物,在这里以千元、万元便可买到。22时许,主播展示了一件紫釉浮雕鎏金福筒尊。该瓷器为紫罗兰色,瓷器表面雕刻着八边形花卉纹路。主播介绍,这件物品展现了雕刻艺术的巅峰,雕刻时只要错了一笔,整个瓷器全部得报废,目前全世界保存完整的只有这一件。制作者花了八年将这件“重器”设计、烧制出来。
主播声称,这件紫釉福筒尊于2014年3月18日拍出了15亿的天价。“这件珍惜藏品,今天9999给大家上链接!”当记者询问是否有升值空间,主播并未直接回答,只暗示说有。而当记者问及年代等问题,主播则说,“这里不能说,什么年代你们自己都懂,或者买了拿回去看,有七天鉴赏期,买回去自己看什么年代。”
主播展示了一件紫釉浮雕鎏金福筒尊。该瓷器为紫罗兰色,瓷器表面雕刻着八边形花卉纹路。直播截图
新京报记者查询拍卖公司官网,发现2014年该司公布的所有拍卖文物中,不存在直播时售卖的该件瓷器。也没有查询到该公司在2014年3月18日举行了拍卖活动。此外,该司曾于2022年9月17日发表声明称,“近日,我公司发现有某些视频平台个人账号及微信个人账号通过朋友圈、微信群假冒、盗用‘保利’字号发布有关公司拍卖、征集之行为”,声明提到,未经官方公众号或官方网站发布的活动、行程、广告及联络信息,不具有任何参考价值,不予认可。
记者查询直播间店铺客服的企业微信信息,发现该客服属于“昌南新区培磊百货商行(个体工商户)”,地址位于景德镇,经营范围为“茶具销售,日用陶瓷制品销售,新型陶瓷材料销售”等,不涉及文物、古董销售经营。
6月29日下午,视频账号“高山流水”的直播间内有909名观众,主播正在售卖一尊标价为2970元的金佛,他在详情页介绍,“艺术工艺品,非金质”,但直播时却只字不提,反而不断暗示其可以升值。记者私信询问时,客服则表示要听主播讲解。
评论区里,有人说主播是骗子,主播看到后表示:“不要听信谗言,你们现在对我进行的伤害,就是跟我所有叔叔阿姨们为敌。你们可以伤害我,但是我请求你们不要对我的叔叔阿姨们造成困扰。”
据新京报记者观察,这些主播往往有多个类似名称的账号,经常同步开播,但账号后方均没有呈现公司名称,都是以直播间购物和微信、支付宝转账的形式付款。
收到货之后,主播们便杳无音信。若是“爹妈们”问起高价回收,主播们则要求再支付一笔费用。有受害者表示,这又是一笔被骗去的钱。蒋密的母亲就是这样被骗走4800元。他说,一位自称“陈会长”的人组建了一个微信群,在群内收款,表示这样就能有人上门去高价回收“藏品”。然而当收款完成,群立马就被解散了,也没有人上门回收过“藏品”。“陈会长”还以群里有坏人搞破坏为由,私信让老人们删掉聊天记录。
7月8日晚,名为“张律 自强不息”的主播主动私信记者,声称自己的直播间没有古董了,现在向他支付2490元,“两天后,就有人上门高价收购你以前买过的藏品,并且签合同”。这笔钱的支付方式是微信转账或者支付宝,不提供任何凭证,等到交完钱后才有人上门签合同。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他还转来一张身份证照片,但画质模糊,显示名字为“张律”,但通过其转账信息可见,账号最后一个字是“华”,他解释称这是公司账号,但是具体是什么公司,他并不说明。
他拒绝谈论能增值的藏品是什么,只说:“这个是买了就赚钱,一个最低赚几十万。”
两位主播私信新京报记者花钱报名高价回收老物件活动。聊天截图
受害者退货维权难
今年五月,商家仍以博物馆回收价值为诱饵,劝说想要退货的韦怡,“我的意思是说您先退一部分,剩下的作为回收名额留着。”对方说,“秦总的青岛博物馆建成了,那这个(回收)名额就真的没有了。”
韦怡坚持退款,然而订单基本都超过了售后退回的时间,她只能根据订单一笔一笔地私信商家,请求打开退货退款渠道。有的店家同意退回部分藏品,拒绝全部退货退款,有的店家则要求每单退款扣除10%到20%不等的手续费。为了早点追回钱款,韦怡只能妥协,“退款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很多店家跑路了,我很怕拖延下去追不回来钱。”
商家发来的藏品大多货不对板,韦怡得一件件核对买的藏品以及收到的藏品。“公公买得太多了,他不太记得住时间和样式,得拍下藏品的照片发给客服,找客服帮忙确认。”有的藏品好不容易对上号了,但是包装没了,快递员担心藏品在路途破碎,又是一番沟通。韦怡维权的这一个月,下班时间都在和客服周旋以及寄快递。
有的商家消失了,或者账号名字几经更改,难以辨认,韦怡只能找平台客服投诉。投诉需要有证据,韦怡将所有凭证都放上去,等平台审核通过,就迅速将快递寄回。
因维权存在难度,韦怡、陈霏等人加入了一个名为“电商维权”的微信群。这个群组已经有112人,大多由受骗老人家属组成,每当售卖“古董”类账号开播,群内就会相互提醒,录屏留证,平时也会交流探讨维权经验。
维权群里,刘杨的父亲购买藏品的金额最大,达113万。由于已经错过了售后期限,刘杨私信直播间店铺时也没有得到回复,他找到官方平台持续投诉,还去12315投诉平台投诉了这些商家。截至7月3日,刘杨差不多追回了一百万元左右。剩下的订单,大多涉及已经消失的店家。
也有不少人没有退款成功。陈霏私信直播助理要求退货退款时,就被对方以没有权限或者客服无权处理等多种理由拒绝。他们只能在平台上持续投诉,期望问题解决。
店铺消失,无法退货的订单。受访者供图
“直播行业需法制化、规范化”
在维权之初,刘杨没有报警,她从维权群里了解到,有家属报警,但警方认为属于交易纠纷。对此,上海博和汉商律师事务所律师谢海涛表示,若能向警方提交充分证据,证明直播间存在虚假宣传或用高价回收话术诱导消费者购买,即可构成诈骗指控。
谢海涛说,如果卖方宣传是古董,实际上就是普通的工艺品,无论是否承诺回购,都已经构成诈骗犯罪,把工艺品包装成古董具备投资收藏价值,让买方误以为自己买的就是古董,进而完成支付,这就是虚构事实隐藏真相,让他人误以为真,进而交付财产,是典型的诈骗。“即便没有宣传产品是古董,但承诺会对产品进行回购,没有回购过或设置各种障碍阻止回购,也构成诈骗犯罪。”
然而记者发现,在实际售卖过程中,这些直播间的主播们经常告知老人们,不可以拆封“藏品”,并表示拆封后价值将大打折扣,刘杨的父亲收到邮寄来的藏品后就基本没有拆封,这更让消费者无法对“藏品”进行检查和估价。
“受骗老人及家属应该联合起来报警。”谢海涛建议,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他说,如果平台明确知道相关店铺的违法行径,或已经接到了相关投诉却不处理,那么平台也将承担一部分的连带责任。
新京报记者在裁判文书网以“直播间”“古董”为关键词进行检索,发现河北省饶阳县人民法院出具的一份判决书显示,2019年初郝某某通过短视频平台进行直播售卖假银元,并通过微信在直播间添加购买人员为微信好友,继而将从古董市场购买的新工艺赝品冒充真银元向对方展示,并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卖给对方,共骗取资金29000余元。2020年6月30日,被告人郝某某被判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十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二万五千元。
2021年3月,山西省偏关县人民法院也曾判决过一起诈骗案,2020年3月28日,两名被告人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在直播间及微信聊天中声称自己的古董是春秋时期的老货、保真。售卖铜镜、木雕、玉壶、铜钱等“古董”,骗取金额18270元。经山西省博物院鉴定,上述物品均为非文物。
刘杨在受访时表示,他认为平台监管不力是导致父亲大量购买“藏品”的重要原因。
朱巍指出,这类诈骗行为直播间应承担主要责任。即使直播间售卖的是真古董,涉及交易也可能会被定为非法经营罪或倒卖文物罪。但是以下几种情况,平台也需要承担法律责任:一是平台知道或应当知道这些直播间有可能存在侵害消费者权益的情况,却依旧不采取措施;二是店铺售卖假货,平台没法提供售卖假货的直播营运者的真实身份信息,此时应该承担连带责任;三是直播间在直播过程中买流量,平台有可能承担广告经营者的责任。
7月10日,新京报记者在相关短视频平台提交了对上述账号的举报投诉,平台回应称,“平台已收到你的投诉,将尽快完成审核,若确实存在违规的情况您的举报将被通过。”
蒋密向平台发起投诉后,经平台查实该直播确有违规,且商家的保证金账户仍有余额,便迅速开启了退货退款通道,但是对于那些早已消失、保证金账户已空的商家,平台并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也引发部分维权者对直播间内购物的安全性的担忧。
朱巍认为,直播行业现已跨越初创期的野蛮生长,需要进入一个以法制化和规范化为核心的新阶段。特别是在消费者权益保障领域,直播带货的规范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平台直播应建立起分级分类管理机制。”朱巍建议,分级可以按照直播间的销售资质、信用等级做划分,并且应该落实黑名单禁入制度,目前已经有平台在建设这种机制。其次线上线下需要统一管理,线上出了问题,不仅是要封号,还要同时去线下找到这个人,承担其应当承担的法律责任。再次就是分类管理,比如说保健品、古董类售卖本身就有专门的规定,更应该纳入其细分类别下严格监管。
当下,许多老年人主动投身于网络经济新业态的消费之中,社会也不断呼吁网络建设多一些适老服务,在此背景下,朱巍指出,为了防止老年人陷入权益纠纷,平台方应承担起更多的责任,特别是在保健品、文玩等需要严格监管的领域,应主动向老年用户发出提醒,加强资质监管与内容筛查。
(除朱巍、谢海涛外,其余均为化名)
责任编辑:荀建国_NN7379